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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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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

第一百零五章

“寧妹, 還有這位……請進吧。”周琛書將寧和與寧皎二人讓進屋中,“方才實在是冒犯,對不住你, 我這就讓媞微同你道歉。”

“無事, 沈姑娘的性情我是知道的。”寧和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, 微笑著說道:“今日與周兄重逢,正是喜悅時候, 又如何會計較這些。”

“是啊,寧妹素來大度,德行處事,都屬我等之中最佳。”周琛書松了口氣,笑意中帶上了幾分懷念:“還記得從前,幾位夫子凡有提起,沒有不誇讚的。都說寧伯驥才德皆秀,只……”

他頓了一下。

寧和自己笑著接了:“只可惜,是個女子。”

周琛書也笑,又嘆氣,擺著手說:“凡塵往事而已, 不提了,不提了!”

寧和笑了笑, 說道:“周兄原來也還記得從前。”

對她而言, 這樣的話中其實隱隱已有幾分指責之意了。交淺言深、人各有志, 原本以寧和的性子,是不會開這個口的。只是今日一見,頗感周琛書大有不同, 心中一時感慨,又恰巧說到了此處, 便忽然有了這樣的一句。

周琛書聞言擡了擡頭,一雙眼望著寧和,似有些出神。

半晌才說道:“也是怪事。我也原以為,早都忘了。這二十多年來修仙問道,的確也不曾回想。只是近日卻總常常憶起,歷歷眼前……有時覺得,仿佛大夢一場,一覺夢醒,我還在書院讀書呢。”

說道最後一句極輕,幾近呢喃。

一陣清風穿過雕花門扇穿堂而來,拂過周琛書帶著幾分悵然清瘦的面龐,道袍當風,頜下幾縷短須微微顫動,倒比從前學堂幾背書囊習文章的日子時看著更具幾分寥落文氣。

寧和目光微動,粼粼似有濕意,似有許多感慨,最終只化作了又一聲的嘆息:“周兄啊。”

兩位闊別已久的昔日同窗靜默地坐著,旁邊還杵著個一身黑衣,別著臉望向窗外也不吭聲的寧皎。

小院柳香桃絮、風靜影長,許久也沒有人再開口。

又一會兒,隔門聽得環佩“叮咚”幾聲,卻是沈媞微提著一壺茶走進來,語笑嫣嫣,十分殷切地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,分毫看不出方才還淒聲垂淚的模樣。

還對寧和說著:“真對不住,我這人性情不好,亂發脾氣,你不要同我計較。”

她湊得很近,紅裙搖曳,寧和嗅到一股撲鼻的脂粉香氣,隱隱還夾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甜味兒。混合在一起有些奇異,但也並不難聞。

寧和說道:“無妨。”

沈媞微對她笑了笑,又拿眼去瞧她身後的寧皎:“這位呢?這位喝不喝茶?”

寧皎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,像是不怎麽想理會,但又看了眼寧和,想起她先前說自己不通禮數的話,便皺起了眉。

片刻後,開口說了句:“我不喝茶,多謝你。”

聲音依舊冷得很,卻是一句十分妥帖的謝語。寧和正望著他呢,見此就有些欣慰地笑了笑。

見她笑,寧皎墨綠的雙眼一眨不眨,緩慢地,也淺淺的勾了一下唇角。

寧和目光柔和,心想:阿皎如今神情交談都是越發自然了,只要再多讀些書、多懂些人情道理,和人也就沒什麽分別了。

她知道他不喜歡和人說話,待在這兒也無趣,便說道:“阿皎且自去吧,我同周兄在此敘些舊話,稍晚時記著回來就是。”

寧皎點了點頭,轉身走了。

寧和望著他的背影失笑,心道才說長進了,這告辭道別又給忘了。

不過在周兄這裏倒也無甚要緊的,她看了眼周琛書,舉著茶盞朝他歉意地敬了一敬。周兄為人早年也跳脫得很,不會同阿皎計較什麽禮數。

果然,周琛書只是搖了搖頭,再瞥了眼身旁的沈媞微,甚至朝寧和露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苦笑來。

“唉。”他笑道,“媞微,你也去吧。我同寧妹說會兒話。”

沈媞微卻是不像寧皎那樣聽話的,她笑盈盈地說道:“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麽?哎呀,你的寧妹帶來的男人見我來了,就走了,可見不喜歡我。如今你又要我也走,可見也不喜歡我,琛郎呀!”

她話語極快,末了眼風幽幽地掃一眼周琛書。說實話,是極漂亮的,寧和在旁看著,只覺沈媞微似比從前更美了幾分。她原本自然也是美的,榴紅金翠,明艷奪目,只是多少淩人了些。而這時再看,不知為何,眉眼間顰笑楚楚,似軟和了許多。

“什麽男人不男人的,”然而寧和還未開口,周琛書便說道,語氣有些煩悶:“媞微,你這胡言亂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。”

寧和便微不可查地輕嘆了口氣。

隨著這一路修行走來,她的心態比從前更加穩沈,日漸似一口老井,靜無波瀾。

如今再看這沈媞微與周兄之間,已瞧出了不同的模樣。這二人一鬧一靜,瞧著是沈媞微嗔鬧作怪,占盡上風,周琛書悶頭受氣。實則沈媞微一舉一動時都總拿眼瞅著周琛書,一副心神全在他身上,見他稍有生怒,就不敢再說了。

可她又生來是這樣的性子,肆意隨性,克制不住。一待得周琛書不再同她生氣了,難免又故態重萌。

如此反覆,怕是要生嫌隙,難以久聚。

果然,周琛書這麽說了一句,沈媞微眼睫一垂,抿著唇就轉身出去了。

寧和眼快,分明瞧見她眼眶似乎又泛起了紅。

前一刻笑著,後一刻落淚,喜怒系於人,能有幾時好。

她暗嘆著,垂目喝茶。

周琛書倒是朝著望了沈媞微背影片刻,眉頭先是松了松,又皺起,目光覆雜難言。

他如今雙頰都清瘦下去,沒了從前豐神俊朗之態,皺眉時竟隱隱顯出幾分肅然嚴苛之態,是再不像寧和從前認識的那個周生了。

好在這神情只三兩息,轉頭同她說話時,周琛書臉上又恢覆了些笑意,問道:“不知寧妹這些日子去了何處?當時下了青雲頂來不見你,我還當你……真是一大喜事啊!當真,是今歲以來最大的喜事!我稍後便訂桌好菜,當浮一大白!”

他是真喜悅,哈哈而笑,語聲明快間,依稀又還有了些當年的年少風流之氣。

“這便說來話長了。我在青雲頂中有些經歷,耽擱許久,如今才剛得脫身出來。又趕路了許久,才到了這相州來尋你們。”寧和以實相告,只隱去了青衣人與莊兄之事,也輕笑著道:“原還愁著如何尋路上門,不想在這外頭先與周兄遇上了。也是緣分。”

“是,你我向來有緣!”周琛書笑道,“從前年少尚在凡塵時便相識,二十多年後修行之途還能相見,可不是等閑的緣分!我這一輩子啊,也就只認識你這一個寧和寧伯驥了。”

他這話聽著高興,卻又似乎竟隱隱帶了幾分暮氣。這也是從前的周琛書不會說的話。

寧和就說:“周兄不過而立之年,道途尚遠,哪裏就一輩子了。”

周琛書只是擺了擺手。

“媞微!”他忽然揚聲道了句。

屋後窗欞一動,露出半張素白面孔。沈媞微笑道:“琛郎叫我?”

周琛書說道:“勞煩你往城中訂一桌酒席來,我同寧妹久別重逢,該吃一頓酒飯。”

沈媞微笑了一下,說:“好。”

便放下窗走了。

以寧和如今的修為,自然知道她從前廳出去,沒多久就繞到了窗後,只是不提罷了。

周琛書回過頭,面上笑容還在,卻淡了點,對寧和說道:“媞微心思敏感,寧妹不要見怪。”

寧和搖了搖頭,溫聲說:“我今日同你聚過,便要去金虛派了。先前有約,要與祁熹追姑娘共取玲瓏寶珠,我一路趕來,就是為了此事。”

周琛書聽她語意一驚,正色道:“難不成寧妹你竟拿到了那寶珠?”

寧和笑道:“僥幸,也算不負所約了。”

周琛書問:“可是七色?”

寧和說:“有九色。”

周琛書臉上神色先驚後喜,又歸於覆雜,片刻後才說道:“寧妹好本事。”

寧和想,這回再見,周兄養氣功夫也似比從前好了許多,一言一行,倒已有了幾分沈穩氣度。

正想著,就見周琛書忽然站了起來,理理袖袍,拱手朝著她十分莊重地揖了一禮。

寧和忙也跟著起身,舉起袖攔道:“周兄這是作甚。”

周琛書說:“我為金虛門徒,此番當謝過你。”

寧和聽了,也露出幾分笑容來,說道:“本就有約在先,我不過依約而行,當不得周兄一聲謝。我總怕為時已晚,如今看來還用得上,也叫我松了一口氣啊。”

兩人推讓了一番,又各自坐了回去。

周琛書說道:“因緣巧合都是天定,人力難求。寧妹這寶珠來得正是時候,我這便不多留你,吃過這飯,就送你上山去。”

寧和點點頭:“也好。”

“只不過,只能送到山下,我就不上去了。”周琛書嘆了口氣,“還望寧妹勿怪為兄禮數不周。”

寧和聽他這話有隱意,斟酌了片刻,道:“周兄……?”

周琛書苦笑了一聲。

“即便寧妹你不問,我也是要同你說一說的。這一年多來風起雲湧,發生許多事……今日之形勢,已大有不同了。”他微微低下頭,摩挲著手中的杯盞:“我金虛派欲得七色玲瓏珠,是為開祖師秘境。”

祖師?寧和微頓。金虛、承鼎、伏風、九極四門同源,祖師只有一人,便是……青雲子。

青雲覆青雲,好像一道影子,遍布前路,如霧隨行。

見寧和面有色有異色,周琛書以為她擔心,就說:“此事如今人盡皆知,不算是什麽秘密。”

寧和微微頷首:“還請周兄解惑。”

“祖師足踏仙雲而去,我等後人自然心向往之。”周琛書將其中細節因由緩緩道來,“青雲頂雖好,卻有重重關卡、諸多限制,讓我等弟子數輩苦求而不得。而我金虛派先賢曾有前言傳下,說青雲子祖師曾有一參悟道法之地,就藏於我派這相州小金嶺間。數百年來門中前輩幾番探尋,終於尋得方位所在,只是其中設有迷障重重,不得而入。”

寧和明白了:“便要尋那玲瓏寶珠破障。”

周琛書點頭:“正是如此。”

即是如此,寧和說道:“那我便盡早將寶珠送往貴派。”

周琛書嘆息一聲,繼而說道:“這已是入頂之前的事。”

“祖師秘境之事關系重大,本是本門不傳之秘。卻不知為何,走漏了消息叫那伏風門知曉,在青雲頂中之時就幾番糾纏攪擾,不惜殺了那外盟中人黃三,暗度陳倉換作他們門中弟子喬裝入頂。是我之過……令熹追一人奪珠,費盡辦法得珠離頂之時,受了那伏風門弟子二人合擊。孤立無援,身受重傷。”

“熹追……性如烈火,不肯交出寶珠,不惜秘法拼死一搏逃回門中,將寶珠帶回。她所得的,是一枚六色之珠。”

周琛書說到這裏,停住,喝了一口茶,沈默了許久,才繼續道:“熹追傷重,險些不能修行。掌門大怒,親自前去伏風門討要說法,卻受那伏風門長老合圍,險些走脫不得。自此,兩派便開戰了。”

“金虛伏風反目,承鼎九極冷眼旁觀,千年青雲四盟,一昔崩毀盡殆。這一年多來,門中弟子死傷無數。”

寧和從聽到祁熹追重傷之言開始,便不由將掌心叩上了桌面,此時面色更是尤為凝重。

她問道:“熹追……她如何了?”

周琛書這回沈默了更長的時間。

寧和的心沈了下去。

就聽周琛書說:“我當日……本該同熹追共奪寶珠,卻為治媞微之傷,去了丹道。此事,你是知曉的。”

寧和點了點頭。

“我也確實於丹道六層之中拿到了那混元大造化丸。”周琛書露出個有些慘淡的笑容來,“只得一瓶,瓶中只一粒丹。”

寧和原當他是為未和祁熹追同去器道之事愧疚神傷,卻不想周琛書下一句說道:“掌門的意思是……要我把這藥給熹追。”

寧和:“……”

她嘆了口氣。

周琛書也嘆氣。他說:“熹追強施秘法損及根本,傷重難醒,氣機幾將盡滅。掌門為她之父……我如何能拒。此事,本也是我有過在先。可……可媞微她也在等我的丹藥,我實在……”

寧和嘆道:“你如何做了?”

她先前已見過沈媞微,見她形色如常,這時心中已猜測他是將藥給了她。

那熹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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